第一章 落shui(2/5)

泪涌她的眶。在无声的中,她听见自己嚎啕着呼唤:

阮静秋看看自己,上的棉衣棉沾了雪倒是不打,只是外罩着的这一件白大褂前后都蹭脏了一片。对于医生来说,白大褂与脸面无异,除非战时或其他要时候,平日实在不好穿着脏大褂去工作。她接受他的提议,说:“好吧,那我晚一会儿再来。”

黑暗变成密不透风的茧,在某一瞬将他裹挟住了。它们带走了他心的白、剥去了他上齐整的军帽与军装,使他转瞬间老去,变得形销骨立、如同枯槁。即便如此,它们仍旧不肯罢休,又束缚着他、拉扯着他、推搡着他,使他们之间离得越来越远。

老刘羡慕地说:“现谁不知军医是一等一的差!只是这碗饭需要手艺,也不是谁都吃得起的。唉,我家那个丫就实在太不争气……”

那个伸的小姑娘吓得“咿——”一声,连忙缩回脑袋,惹来同伴们的一阵哄笑。

这段简短的对话使她回想起,在昆仑关战场和缅作战初期,自己也曾是野战医院的医生,也曾在战况最激烈胶着的时刻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不眠不休,一刻不停地抢救治疗伤员。在那段遥远的、未来的记忆里,她也曾怀揣着治病救人的理想前往海外学习西医,又承蒙这的主人被家族所日夜熏陶的中医理论,她大概勉称得上备了一些这个时代颇为难得的中西医结合思维;但即便如此,历经战火中的几番摔打与死里逃生,她才真正觉得自己由一名学生成为了一个还算合格的医者。后来,她受官赏识调往军医工作,职务上算是升,工作也清闲了许多,不过究其本,是变成了军官们的私人医生,再也没有机会走上前线抢救伤员了。现在野战医院人手吃,多一个人去帮忙,也许就能多挽救一个士兵的生命,而凭着多年的相与了解,廖耀湘一贯关怀属,她想他不会拒绝。

她苦笑:“倒霉起来喝凉牙,上回翻车的伤还没有好,今天早上门又摔了一跤。”

才清理过的路面还是有些,她走了两步,终究无可避免地踉跄着,一条了路旁的雪堆里。前几天外回返时遭遇车祸,就是吃了这冰雪路面的亏,脚上的挫伤还没有全好利索,又摔了这么一,疼得她一时间没法顾忌形象,呲牙咧嘴起来。附近的几个勤务兵见此形,纷纷放手里铲雪的工来搀扶,她对耽误他们工作到很抱歉,连忙站起来,又向他们摆手:“没事、没事……我就是分神了,没留意脚。”

民国三十五年。

他们也不常见到军医像她这样早起,因为文职机关人员的考勤理并不严格,而且许多值班医生和护士还常有忙到后半夜的急工作。于是他们先很惊奇地互相看了看,接着对她:“阮医生早。”

阮静秋见过他的女儿一两次,小姑娘很有绘画天赋,只是老刘家中清贫,妻又早早病逝,没有什么闲钱送女儿去专门学习。但学医也同样是个苦差事,且并不是人人毕业从医后都能功成名就大富大贵,她难得有幸当个自在闲人,可尚有那么多人还在野战医院里忙碌煎熬。她连忙说:“我看小雅非但很有天赋,家务事也持得十分稳重仔细。你总在军队里忙碌,她可帮你省了不少心。”说到这里又觉得话题跑得太远,索直接绕回正事:“周就要开了,叮嘱我多准备

一众勤务兵中,有个模样老成一些的,见状对她说:“雪铲到一半,路上还有冰,现在很不好走。你还是回屋稍等一会儿,等路上撒了盐,冰化开,就不易倒了。”

“建楚——建楚——!!”

“小秋。”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,他终于这样唤。他的棉帽还没来得及补好,上的外衣染了鲜血与脏污,镜几乎全碎了,只剩半片玻璃在金丝镜框上摇摇坠。老去的将军望着她,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最后告别一样,带着宽容的、释然的、温柔的笑容,向她:“我走了。”

老刘说:“哎呀,都怪东北的天气太坏了。”他是南方人,抱怨起东北的天气来可谓是百分之二百的真。他说着,又搬来张椅招呼她坐,继而自己去翻找那些清单报表。这通常还需要些时间,他边忙碌着,边对她说:“天气冷,人都贪睡,难得阮医生还是这么早起呀。”

写完报告,外的天已蒙蒙亮了,勤务兵们清扫积雪的工作也告一段落。她把报告收袋,门先去办今天的正事——为军医申领两周的常用医疗备品。自二月登陆葫芦岛以来,新六军在东北战场上胜绩连连,军也随主力一路从辽中南,日前正在不久前攻占的辽暂作休整,为月底再攻本溪着战前准备。此时虽然时间还早,但参谋与通信已是人来人往,电报与会议不断;而相比之,军医倒确确实实是一片繁忙之中难得的一个清净地了,军医们担负着军官们的保健任务,官们清闲来,意味着军医们有时间规律地开展检和保健工作,而官们忙碌得以至于无暇顾及保健的时间,军医们就算视其为“在职假期”,也不会有人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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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站在那里,看着黑暗带他又一次远去。她怎么会在这儿?她本应在返乡疾驰的路上,或是忙碌的病房之间,或是狭小的宿舍与书堆里。黑暗随即变成了不见底的带来了黎、武汉、湘潭、全州、昆仑关、滇西、缅甸、印度、东北、北京的记忆,带着所有一次又一次经历又被遗忘的相遇、泪与别离,层层叠叠地涌向她。她挣扎、游动,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,她想起了那个人是谁,想起了和他有关的一切。

阮静秋起得早些,正逢几个勤务兵正在院里扫雪。比起她这尚能勉满足“日而作,日落而息”的规律生活的职务,他们每天的工作显然辛苦很多,哪怕前一晚的大雪厚得没过了大,他们也得在太来之前全都清扫净,腾人员行走的路。她对此是有自知之明的,自己之所以不必这样辛苦的工作,并不在于和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低贵贱的不同,只是在一些时候,自己了一些无端的好运而已,于是向他们一一打了招呼,并了声“辛苦”。

因此,直到她再度门,那些更年轻一些的小姑娘们才三三两两地,睁着惺忪的睡从宿舍里来洗漱,不时互相抱怨着昨晚谁又说了梦话害大家不得好眠。她们的宿舍位于院另一侧,双方相向而行,远远打上照面,才互相了早安,其中便有个嗓门响亮的大声问:“阮医生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讲官们的故事呀?”

终于与她们一行人告别,她快步抄了条近通向库房。仓库的事老刘也算是一位熟人了,昨天她预先说好今早来申领备品,他就和往常一样,提前在这里等着。看她匆匆忙忙,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,他先是很熟络地向她招手,又问:“阮医生,你的脚怎么啦?”

她向他指指腕上的手表:“不早啦,伙房都开始备午饭了。也就军医特殊,这时候才上班呢。”

已是暮时节,东北却仍在落雪。

阮静秋登时痛起来,这话一,不光叫她平白要受旁人的侧目,还免不了被人议论为多嘴多,可她明明只是上回被她们缠着聊天时大略讲了讲官们的脾气个、行事作风,让她们不要太过畏惧而已。无奈,她只好答:“不好再讲了,再讲去,保密局就要来把我们一起抓走了。”

的景同时烟消云散,没有了骑兵的队伍、没有了追赶的黑帮、没有了青石的拱桥和河畔的洋房。她和他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,她什么也想不起、什么也说不前快速地掠过重的迷雾、疯的藤蔓与皑皑的白雪,又像是被那些东西死死扼住了咽。他近在咫尺,却无动于衷,她于是挣扎起来,大气,像方才那样努力将自己的手伸向他。

回到军医宿舍,她换好衣服,涂了伤药,但院里的工作仍在持续着,她只好又坐到书桌前,动笔写早前搁置的那份报告。这份报告将要呈递给军廖耀湘,作为她调往野战医院的申请。上周,她在街上偶遇了一位从前线野战医院撤来的同僚,听她哭诉了前方源源不断的伤员、忙碌不休的医院和医护们心力瘁的窘境。据她说,许多医护即便累得生了重病,也不能获得从医院前线撤来休息的准许,而她是开了小差,偷跑回来投奔亲戚,才逃过被活活累死在医院里的结局。但她也并不敢在这里多待,生怕被街上巡逻的士兵发觉,因而匆匆见了一面后,她就要再设法逃回关去了。